夜谧

微博@夜大刀与小谧饯儿
文笔幼稚的废柴。

【安清】红夜(番外二)

番外(二)

 

——初见只若人生时

 

已经是第几次了,孩子抱着漂亮的锦盒,呆呆的站在那个高大的朱漆门前,仰头不语。来往的车辆人群奔走在自己生活的轨迹上,谁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个小孩子的身上。

“看什么呢,还不快走!”

凶巴巴的掌事推了他一下,孩子被吓了一跳,连忙抱紧怀里的东西低头离开了大门,或许是对那边的世界充满幻想,他忍不住的想要回头,满眼的人影绰约,视线慢慢聚焦的地方,让他放缓了脚步。

“爹,让我看看这把刀嘛!”

“坐稳点,还没到你碰这个的时候呢。”

“你就爱惯着他,还不下来,才走几步路啊就要骑在爹爹的脖子上。”

一家三口,天伦之乐,再平常不过的景象,却让这个孩子愣愣看了许久,掌事折回身,揪着他的耳朵就骂,孩子吃痛,疼得龇牙咧嘴,赶忙踮起脚小跑跟在掌事身边,再不敢乱看。

“我说了,要见宫本大人必须要那套和服,要是大人怪罪下来,你们让我怎么办?”

花魁嫌弃的将一个个精致的锦盒推到一边,掌事跪着赔笑道:

“可……那套衣服您不是托人送到裁缝那儿了嘛,这会儿都要开门了,不如您就……”

“都这么些天了,肯定已经修好了,派个人拿过来又不是麻烦事。”

“可裁缝铺在西角……”

“清光去拿好了,反正你也认识。”

被点名的孩子愣住了,睁大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。

“可是……现在就算过去肯定来不及……”

“所以还不快点?”

花魁一沉下脸,孩子便吓得咽了口口水,头也不回的往屋外冲。

外头空气低沉,乌云漫漫遮住了原本绚烂的晚霞,就连金乌西沉也都变得灰雾蒙蒙。年轻的家主将孩子放下,替身旁的妻子拢了拢衣襟,起风了,他很自然的走在妻儿的前面,见天有雨势,便轻声催促快些回去。

街道上,所有人都加快了步伐,两边的摊贩也各自收拾东西,渐渐无人的青石地板上,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枯黄的落叶。

一滴,两滴……

深深浅浅的印子慢慢出现,孩子的慌了心神,喘着粗气拼命的跑。

“安定,别闹啦,快点过来。”

倾盆大雨成了孩子的游乐场,家主无奈的一手抓紧笼在妻子头上的外衣,另一只手将调皮的儿子拉了回来。

“快过来,小心着了凉,又要吃苦药。”

娘亲的手很暖,替他擦去脸上的雨珠时都能闻到淡淡的檀香,孩子听话的不再乱动,两个身影挡在他的上方,是母亲的胸口,是父亲的脊梁,风吹雨斜,唯父母的立足之地,是孩子最无忧无虑的地方。

哗啦——

拉开房门的声音伴着雷鸣,昏暗的裁缝铺门口,浑身湿透的孩子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。

“哪个屋的秃?”

“殷……殷屋、殷屋来的,来……来拿……花魁、的衣服!”

“什么花魁衣服,名号都不报,蠢货。”

年事已高的工匠正费心的修补一处织锦花,突然的打断让他十分不愉快。

“对不起!是、是结生花魁!”

孩子抹了抹脸上的雨水,连忙鞠躬道歉。

“我怎么不记得他有衣服在这儿,你跑错地方了吧。”

工匠师傅眼睛都未抬一下,随口便想将他打发。

“不可能的!”孩子急得声音都颤了起来,靠在门边哀求,“是花魁吩咐我来的,一定有的!”

“我不记得了,没有,快滚!”

“一定有的!”浑身湿透的孩子急得一脚踏进了屋里,他站着的地方瞬间滴下一大片水渍。

“混账东西,谁让你进来的!”

工匠师傅随手将尺子扔了过去,孩子捂着被砸到的手臂连忙退到门口,不停的道歉:

“对不起!对不起!师傅您行行好吧,马上就要开门了,花魁等急了要用的!”

“真是吵死个人!”工匠师傅气得直起身子,走进了里屋。孩子抬头看了看天,已经昏暗一片的天空除了如长针般的雨水再无其他,冰凉的寒意顺着湿透的衣服将自己裹得喘不过气,见里屋一点动静也没有,孩子绝望的揉了揉眼睛,噗通一声跪了下来,作揖,磕头:

“师傅,我求求您了师傅,花魁今天要是没有拿到衣服的话,连父亲大人都会被客人责问的!师傅您行行好吧……”

“小小年纪啰嗦个不停。”工匠师傅没好气的拉开门,将一个满是灰尘的箱子放在孩子面前,“我说我怎么没有印象,这衣服放我这儿已经好些时日了,派了人过去都说结生花魁他……”

孩子像没听到这些话,嘴里忙不迭道谢后,抱着有他半个身子高的箱子冲进了雨幕里,工匠师傅刚折身拿了一把伞,再回头时眼前便再无那个红色的小小身影。

或许是跑得太过匆忙,脚下全是冰凉的积水,这么大箱子带来的超大负荷让孩子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,朦胧的视线里,只有逐渐点亮的红色灯光,他愈发急切的奔跑,脚下一个打滑,便重重的摔在了水坑中。

“哎呀!怎么这么不小心!”

年轻的夫人小跑过去,将孩子拉起来,担忧的上下摸了摸看看有没有哪儿伤着了。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,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呼痛,揉了揉蹭坏了的掌心。已经到了家门口,管家连忙拿着伞出门迎接,夫人心疼的捧着孩子的手轻轻吹气——

呼……呼……

孩子挣扎着爬起身,皱着脸吹了吹鲜红一片的小臂,咬牙抱起箱子继续跑。

一旦入夜,吉原里的人便会越来越多,就算再恶劣的天气都阻挡不了权贵们寻欢作乐的兴致,他跌跌撞撞的在人群里拼命的跑,直到眼前发黑,耳旁嘈杂的声音夹杂着粗鄙下流的话语,难以习惯。

“哪儿来的不会走路的小东西!”

被撞到的大人理所当然的将他推开,路过的人什么也没看见。

“哎,你看,殷屋跑出来的那个吧?”

“嚯,你还记得那个啊,小萝卜头有什么好看的,走了走了。”

他从未享受过正常的生活,吉原日夜颠倒的混乱日常让他惶惑不安,可生在这儿的他又不知道怎样摆脱这些,他只能不停的跑,跑起来,累极了,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
熟悉的大门就在眼前,孩子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水,战战兢兢站在侧门口,屋里早就开始营业,很显然,他来迟了,犯下了大错。

“小杂种!死哪儿去了!”

迎面而来的是火辣辣的巴掌,打得他脑袋嗡嗡作响,可他仍不敢松了手上的箱子。

“雨、雨太、太大……师傅说……”

“还有脸解释?!”掌事不等孩子解释清楚,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撂倒在了地上,藏在袖子里的鞭子被取出,钻心的疼痛随着雨点一下下落在他稚嫩的背上,除了尖叫哭泣,他再没有力气说任何话。

“哎呀,痛痛痛,别闹啦~”

一回到家,见有客人来,孩子兴冲冲的跑过去,不顾身后跑着劝他快去洗个热水澡的嬷嬷,因为在门口他就听见了里面人说话的声音,所以一开门就整个人像只小狗般扑了过去,被扑倒的人揉着腰无奈的大笑。

“表哥这么久没来,有没有带礼物呀!”

被他唤作表哥的青年温柔的捏了捏孩子的脸,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模型小刀。

“我这么喜欢安定,当然有礼物啦~”

孩子眼前一亮,拿过那木质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刀,高兴得又蹦又跳:

“呜哇~!表哥是世界上最好的表哥!”

“是吗?”灰瞳的青年跟着哈哈大笑,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,不知里面映着什么。

“啧,看我说得没错吧,这小贱种肯定得了空跑出去玩儿了,耽误给我做事的工夫,这才迟了见您啊~”

走廊上,高贵美丽的花魁倚在大人的肩头,委屈的皱着眉头。

“哦?稚子无知,何苦这样计较嘛,你想要衣服,我再给你买不就是了,把他拉过来。”

眼前这位是吉原首屈一指的大人,掌事自然讨好的拎着孩子的领子,像提着一只小猫一样将他压在大人面前,孩子又痛又怕,不断的挣扎,掌事又给了他一巴掌,掰着他的脸面向前面这位金主。潮湿的发丝黏在脸上,惊恐的赤色眸子如幼鹿般水雾蒙蒙,大人眯着醉醺醺的眼睛,在他身上浏览一番,又在嘴角那颗痣上注目了一会儿,笑着揽着花魁的肩膀道:

“跟他爹娘一样,是个美人胚子呢~好生养着,别浪费了啊~”

掌事点头哈腰的目送两位离开,孩子刚抬起头,正对上的,是花魁回头时的凶恶目光。

轰隆——

远方传来的雷鸣夹杂着闪电,在漆黑的夜幕中格外让人感到恐惧,但只要在温馨的家中,外面的一切都可以被这一豆灯光所阻隔,孩子贪婪的享受着母亲的怀抱,支着脑袋看爹和表哥博弈,偶尔一次,爹会问他,这颗棋子上的字怎么念,答对了,娘就会喂他吃一口甜软的糯米团子,带着桂花的清香,唇齿间都是幸福的味道。

轰隆——

又是一声雷鸣,头摔进了泥地里,磕得满嘴都是腥苦,孩子借着雨水胡乱的抹脸,刚逃过竹鞭的滋味,却又被掌事拎起,面前的廊上,冷漠的花魁在昏暗的烛光里显得狰狞可怖,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,像地狱绽放的红石蒜花:

“何必打死他,父亲大人他们都可着劲的心疼他呢,呵呵,我对他严厉些都是要被责罚的呢……”

素净的手勾了勾指头,掌事将早已无力挣扎的孩子拖了过来,花魁居高临下的瞪着这瘦小的身躯,突然,大力的拽着他的头发开始朝后屋走,孩子痛得捂着头,只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快步跟着,直到走到一间黑暗封闭的小房间,孩子吓得不停打颤,呜咽含在嘴里,想要求饶却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。

“既然如此,那我就大发慈悲,罚你在这儿面壁思过一夜好了。”

“我知道错了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没有在外面玩……”

软弱的低泣让花魁心情舒畅,可他仍拉开了房门,里面伸手不见五指,他拽着孩子的头发就要将他推进去,孩子怕极了,抓着门框嚎啕大哭,可换来的是手指被一根根无情的掰开,花魁一脚踹在孩子的肚子上,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摔进了房里,不等他缓一口气,耳边“嘭”的一声,眼前便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黑暗。

“花魁我错了我再不敢了!求求你……求求你……”

无论怎样用力拍打锁死的门都没有任何动静,除了花魁刺耳的大笑。孩子吓得失魂落魄,到最后连呜咽的力气都没有,只能匍匐在肮脏的底板上抽搐喘息。

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映得房间一亮,原本窝在被子里的孩子从里面钻了出来,犹豫不决的抱着枕头,又是一声惊雷,孩子被吓了一跳,连忙披上衣服朝爹娘的房里走去。

“都多大的人啦,羞不羞呀?”

夫人刮了一下他的鼻子,还是将他拉到床的中间,家主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,替身边的两个人盖好了被子,有力的臂膀揽着妻子的肩膀,孩子带着笑意渐渐进入的香甜的梦乡……

轰隆——

轰隆——

仿佛是永远下不完的雨,他们相拥而眠,清光紧紧抓着面前人的衣襟,过度的疲劳让他陷入了沉睡,不知那不绝的惊雷是否又成了他一个又一个梦魇。安定抱着怀里的人,也渐渐合上了眼,还是那不变的雷雨夜,他的臂膀也终于撑起能让枕边人心安的壁垒。

黎明到来时,雨,也快停了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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